寒石居士


1 一轮明月耀天心

上天待我太残酷了些。

我想说点什么,可忽然发现语言竟然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原来不觉间,面对沉重的现实,我早已黯然失声,当初的自信与意气风发全然不在,而今唯有沉默与无奈而已。

我无法表达自己的悲伤与难过,只是心中拥堵,哀已无声。

今年冬至的夜晚,韩老师走了。

他是在睡梦中溘然长逝的,先生一生淡泊名利,不拘于世俗,走的时候也并无太多的痛苦。犹记得他的音容笑貌,以先生的心态与体格,本该长命百岁,不曾想竟于今往生,潇洒而去,徒留我辈怅然。

永失吾师。真如一梦。

可先生毕竟是真的走了。

从此真心对我好的人,又少了一个。

那个呼我为友、称我为他见过的“第六个才子”的人,那个年轻时曾在紫金山顶对天发誓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人,那个兼通书法篆刻绘画诗词的高分子化学工程师,那个我在大学时最为认可与尊敬的师长,竟然就那么走了,睡着了——却不再醒来。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工作后的我每天浑浑噩噩,说是为了生活而苟且,其实就是在逃避,我总是缺少直面问题与困难的勇气,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最终还是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先生生前希望我坚持考研,可我却放弃了,后面还不敢常去看望他,怕他伤心,怕他失望——现在的我,他一定很失望吧。我还是没能成为他期待的样子。

马森常告诉我,自己一定要混出个名堂,让韩老师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他说韩老师对他有意见,总是批评他。其实我懂,先生是因材施教,正如孔子对待子路和冉求不同的做法,马森性子太轻浮,所以先生以严待之,而我性格有自卑,先生对我则多鼓励。其他学长学姐师弟师妹,各有所教,亦不尽相同。

我知道马森肯定也懂,不然他不会在给我打微信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

永失吾师,悲哉悲哉悲哉。

回想往事,大一时加入书协,却不常去,所以第一次见韩师是在传统文化的课上。先生作为工科教授,却来讲授传统文化,我当时并不清楚,只觉得这门课是我感兴趣的,就选了。这是我大学最正确的选择。

由于在课堂上的表现得到了先生的注意,先生见我答他问题常常最为积极,来往却总是孤身只影,便起了惜才之心,让书协的同学主动联系我,关怀我的情况,倒让从小孤单受冷的我有了一种被长辈呵护的感觉。也就是在那以后,我才算正式有了“书画协会一员”的觉悟吧。

最难忘的是大三暑假,我们的河南之旅。起初我担心自己拿不出行程的费用,所以总是推脱不愿参加。先生三番两次让人相邀,众学生陪侍时在路上偶遇到我,也要把我喊来要我一同前去,宽慰我不必担心旅途的钱财,并不在乎我什么时候交、交不交这旅途的费用,只希望我同去罢了。如此厚待,我还能说什么推脱的话呢,唯有恩藏于心,跟着大家一同游了汤阴岳庙、安阳殷墟、孟州韩祠、林州红旗渠、太行山、洛阳龙门与香山墓……其间还有赐句“天风如意帚,密雨水晶帘”的雅事与恩惠。种种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令人长叹不自禁。

毕业工作以后我找到书协负责财务的同学,才把河南旅行的钱还清,但韩师的恩情,我是还不清的。他是那样的看重我,对我好。大学那段时光,我就是一只受他庇护的鸟儿。

如今,先生之恩,竟再也无法回报。

永失吾师,痛也痛也痛也!

我曾想象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为其增光,也曾想象若是一事无成便无颜相向,想象最终还是止于幻想,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见不到了啊。

那个也学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传道者,那个把文史当做兴趣爱好学的比中文系专业的教授更精深讲课更有趣的泰州老头,那个曾播撒下无数读书人种子的大写的先生,他走了。

苍天无情,将他匆匆付与秋风。

大地无言,只是将他揽入怀中。

先生虽逝,正道不空,道德文章,千古高风。

万里澄空,幕天如洗,想必韩师的目光正如那轮高悬的朗月,在慈悲地注视着世间吧。

贾纪稳
2020年12月

编者按:作者系烟台大学学生书画协会第二十二届会员。

编者评:被先生称为所见过的“第六个才子”的作者,自然是有些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但是,物极必反,当作者的才学与现实的境遇发生残酷的碰撞时,往往令作者感到无奈与无助。这也许就是作者感到“自卑”的缘由。而先生对于作者的教育方式,采用的是循循善诱,鼓励温暖的方式。一系列温情的“操作”之后,令作者从心底感受到了温暖。这也就是编者在韩莉的文章《冰心遥寄》的“编者按”里提到的“温心”。

协会人才战略从来都是多元化的,招纳贤才和自己培养人才并重。招纳贤才主要有两个途径,纳新和先生的选修课堂。先生以自己的慧眼为协会引进来不少高水平人才,协会各届几乎都有老师亲自物色的骨干会员。作者大概也属于这一类。是被先生的魅力吸引来的才子。正因如此,先生突然离去才让作者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苍天无情,将他匆匆付与秋风; 大地无言,只是将他揽入怀中。

作者心里,已把先生比做武侯,道德文章,千古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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