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老师

八一建军节，一个慵懒的周末，平平淡淡。躺在家中，突然想起了那首《浣溪沙》，想起了那个陪伴我大学几年，影响我一生的老人。

打我第一次见到老师起，老师就是一个老者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老师也曾头角峥嵘，也曾风华正茂。是的，我印象中的老师就是一个妥妥的老头。

我加入协会较早，军训第一天下午就和舍友踏入了协会的大门。而我认识老师也较早，每次老师去上传统文化选修课的时候，总愿意跟着优强去老师家楼下等待，然后一路跟随老师到综合楼108，路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初识老师，老师大概还不认识我，但是我总能从学长学姐嘴中或多或少的了解到老师，一个很风趣、有抱负、有贡献、有文化、有爱心、有影响力的老人。这也成了刚进入大学的我茶余饭后和舍友们吹嘘的一个老人，一个随时随地挂在嘴边的老人。

初识老师，也是因为订票、买东西结缘。

手机云端保存了和老师大一至今的聊天记录和一些短信，隔三差五都有沟通，有关于帮老师订票的信息，有关于帮老师、协会买书的信息，有关于请教老师的信息，有关于老师召唤来家里的信息，有关于处理协会一些事情的信息，有关于国家时事的信息，有关于逢年过节互相问候的信息，有关于各种八卦的信息，也有关于各种花边新闻和个人所喜闻乐见的一些信息……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严谨、勤奋、负责任的园丁。

我时常喜欢偷懒，凡事总是弄个差不多就得了。而老爷子不一样，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纰漏。由此，我也见识了凌晨五点依旧为协会操碎了心的这样一位指导老师。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爱国、感恩的志士。

老师会清楚的记得历史上每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老师会记得每个为祖国做出深刻贡献的人。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勤奋专注、高质高效的工作狂人。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爱花，尤其是兰花的君子。

君子爱兰，老师自然也不例外。老师喜欢的兰花品种十分广泛，除去了那么多的富贵奢华，老师喜欢兰花理由就是一条——好养活。不管是建兰还是蕙兰，不管是来自福建还是四川，只要清香，就可养。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最见不得别人受苦的有大爱者。

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学生，全心全意地关心身边的朋友，关爱自己的家人和爱人。常年膝盖不好的他却连个护膝舍不得买，水鞋也只要最便宜的，用的“钱包”还是维宏学术中心用来包餐巾纸的收纳袋，但就是这样的一位老人，心里装的是整个中国。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需要陪伴的老人。

自从小苗苗到上海上学以后，老师从来都是上海、济南、烟台乃至全国各地跑。我不忍心这个老头子孤单一人在家，自大二始，就故意往老师家多跑几趟。有时候，老师会编造一些很可爱的理由，比如：“海员，我这手机怎么不好使了，你来。”我也不会多说，心里一想，哈哈，这是老爷子的惯用伎俩。来到家里以后，和老爷子之间的默契，也不必多问手机到底怎么了，而是乖乖坐下看女排比赛就好了，时不时的跟着比赛节奏还发出“哎呦哎呦”的惊呼。

老师最爱看的其实是谍战片，尤其是有漂亮女特务的谍战片。按照老师的逻辑，女特务一出场，必然会有一些“美人计”，后面的自行脑补。老师每每动身去济南或者上海，我必然要送老师上火车。但因受这中央台的“女特务”吸引而迟迟不肯动身去车站，为此不知差点耽误了多少次行程。像这样有意思的事情不胜枚举。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要强的倔老头。

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他，终在2019年6月3日因身体虚弱躺倒在烟台家中，卧床休息。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老师这么“听话”。我俯下身子，趴在老师床头，老师眼睛微闭，有气无力的听我说着事情的严重性和必须立刻就诊的必要性。

在医院，望着这个从不喜欢看医生的可爱老头，被医生“指挥来指挥去”，既搞笑又心疼。做完B超后的老头更是“自以为是”，和住院抗争到底，宁愿让我充当“临时医生”，操刀开塞露通便，也绝不在医院多待一分钟。

2020年10月6日又出了状况，这一次直接晕倒在济南。但是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出医院就又振作精神“骗”过了所有人。自2018年起，受各方因素影响，老师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并不好，但尽管有这份苦楚，他也不愿意多叨扰任何一个人。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孤军奋战的战士。

之所以说是一名战士，是因为老师始终坚持真理与实践，决不妥协。下面是一段《〈龙文鞭影〉校注》出版前后的聊天。我也见过因为坚持自己的见解和出版社争论的面红耳赤。之所以说是孤军奋战，是因为真正懂传统文化的大师已经凤毛麟角了。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忠实的马克思主义信徒。

老师不是党员，但老师的思想觉悟足以羞煞数万万党员。老师带着我们学思想、学专业、学文化，这些年，他培养的不仅仅是造钱的机器，更是百亩之兰蕙，举国之栋梁。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美食爱好者。

所有的一切“不信医生”都是为他馋肉馋烧饼等做的狡辩。不过跟着老师，确实见识了大江南北的吃食，在阅读即将出版的《年节庆日诗话》一书时，也几度垂涎欲滴。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热爱生活的玩家和幽默风趣的老大叔。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把我当做至亲的家人。

印象中的老师，是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侠客。

规矩与约束这一套套的在老师身上从来都不好使。老师平生最记恨的就是规矩与官僚。

这些年跟老师一起生活起居，耳濡目染，从言谈举止到脾气性格，我变得越来越像老师——嫉恶如仇，浑身是刺。

老师骂人向来都是好不痛快！去往红利市场买螃蟹的路上跟17路司机吵过架，也不论年龄，反正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吵个痛快再说。早饭在济南的一个卖油条的小摊上，因插队被发现，吵过架，老师气不过，也是骂的那人狗血喷头。当然，也不乏“正义”的吵架，因维护学生权益，和东大活的老大爷吵过架，因此俩老头冷战了好长时间。也和学校某些领导吵过架……

虽常伴老师身边，但是似乎我的书法并没有获得过老师真正的指点，更谈不上真传，也几度成为了我们上下几届茶余饭后的笑谈，或多或少的应了田斌的话：“海员就是个混子。”

是的，这一混就是七年，也应了当年考研占座深夜无聊说的话，田斌一语成谶：“老师舍不得你走，你不如读烟大的研究生吧。”虽然没有在烟大读研，但确实足足地陪了老师和协会七年。这七年留给我的是生活的成长，是专业的精进，是人生的理解和那群一辈子都难忘的小伙伴们。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天的夜晚——我这辈子最痛苦的那个夜晚……

2020年12月21日22点47分，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微信消息，让我浑身冒冷汗。烟台老师的家中很暖和，我却一层一层地披上了三件羽绒服，仍然抵挡不住冷汗带来的寒意。先是错觉，后是震惊，再是惶恐。本正在背诵“毛中特”主观大题，以为意识模糊，反复确认几次，终是遗憾。

临睡前，我显然知道这个事情绝非儿戏，但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此刻，没时间去感伤，安抚好图图、富富几位师弟，强忍泪水，心中计划好需要我做的一切，盯着老师给竹箴师兄的右铭“天道酬勤”，联想起老师的种种，睁眼到了天明。那一夜，我恨不得快些天亮，然后一通电话打到上海，让竹箴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苗苗的恶作剧。但是，当拨通电话对面传来哽咽着的声音的时，我的心情彻底跌入了谷底。

第二日一早，（杜）金房、（韩）风伟、（朱）玲玲、张正、滕磊等师兄师姐陆续来到老师家里（烟台），看到他们，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亲切。那一刻，感到自己身后还有这么多人，我似乎也有了一些释然。这才发现，我们有多么的依赖老师，这也终将成为我的意难平。尤其是苗苗发来的最后那句话，想起来昨日还与老师玩笑闲扯，我强烈的有一种就是老师亲口跟我说的这句话：“我走了，来不及了，剩下的问题交给你们了！”仅那几日，我无数次有过放弃考研的想法，说实话，我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上海，想去送老师最后一程。

多想再和老师赌一些“心眼”，“骗”去旅游，“骗”泡温泉；

多想再收到用那并不熟练的“手写”输入法发来的购买书单，书单上列着稀奇古怪的各种绝版书籍。

多想逢年过节互相之间分享所见所闻；多想再收到发来的买各种吃食和日常用品的信息；

多想有机会为老师再多做点什么：安装空调，买冰箱、电饭锅、南京的桂花糖年糕、南京猪油年糕、南京马蹄糕、豆沙馅的年糕、鸭油烧饼、泰州的麻糕、小圆麻饼、长方的小脆饼之类，以及泰州的芝麻糖，寸金糖，陕西的火晶柿子等等等等；

多想再和老师一块拟订旅游计划，再看到全国各地兄弟姐妹们一呼百应。

这些年老爷子带我们领略了全国各地的文化和风俗。我们一起游过福建、两湖两广，游过江苏浙江，游过河南河北，游过安徽四川，游过开封南阳；喝过武夷山的茶，冲过猛洞河的浪；坐过漓江的船，涉过凤凰古城的江；钻过一线天的洞，听过鼓浪屿的号响；学习过朱熹讲学的岳麓书院，也瞻仰过毛主席的第一学堂。

这些年我们跟着老师走遍了大半个中国，饱尝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总能想起老师，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遇事不决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躲在车里，闭上眼默默的回想这一切。总幻想那个老人伛偻着身子，拖着从各个酒店收藏的花里胡哨的一次性拖鞋，缓缓地打开门，探出头接下我的快递，然后再调侃一句……这些萦绕在脑海里，活像真的。

我与老师发生了太多故事，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又似乎烂在了心里。3月18日晚，我又回到了烟大教师公寓1001——我的第二个家。家里灯光昏暗，多么熟悉的场景，却再也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这是我见老爷子的最后一面，冥冥之中让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可再见，就阴阳两隔。烟台，别了，自此后，再无牵挂。

6月20日父亲节，和田斌去了永安公墓，看了老师，跪拜的那一刻，纵有千言万语，却怎也道不出。似乎也是默契，我和田斌全程没有交流，只在心里默默想：唉，要是您还在该多好……

老师走了，走的突然，走的让人心碎。这年的冬天，异常的冷，虽然没有初识老师那年的大雪，但着实刺骨的冷。我不愿再去想那天是怎么过来的，好长一段时间，身边的人提起老师，我都草草的应付，就让他永远的住在我的心里。有憾无悔，惋惜和遗憾的是，老师的故去。无悔的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有机会留在烟台多陪了老师这几年，这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追忆，这也将是我一生的财富。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任何热爱与激情终将归于平淡，就像大海能磨平一切的棱角。我害怕我忘了那年、那人、那些事。多少年后，真希望我还记得老师的一言一行，还记得烟台大学最后的那片净土，还记得那群陪我成长的可爱的人儿。我真希望我不会忘记。老师，我想你了。

罗海员
“八一”建军节写于潍坊

编者按：作者系烟台大学学生书画协会第二十二届副会长。

编者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春夜喜雨》

打开海员的文章，迎面扑来的是海员对先生的刻骨铭心的回忆和眷恋。先生与海员或者与我们，是真正的师徒如父子（女），却早已超越了师徒和父子（女）。编者此生能经历和见证如此师徒超越父子（女）的师生情谊，想来真是不枉此生。

先生的爱党爱国，先生的严谨高效，先生的风趣幽默以及嫉恶如仇已经深入骨髓，从而也刻骨铭心地影响到他的这些孩子们。在先生的脑海里，不仅装着家国天下，装着传统文化，还装着协会以及海员等我们这些孩子们。看到海员的文章以及一幅幅珍贵的图片，先生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我们眼前时，竟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亲近，毫无违和之感。

先生的品德如白雪般晶莹，如美玉般温润，如明月般皎洁，如兰花般坚贞。而最终，先生身上的高贵品质都会如春雨般温润着我们，润心无语，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