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亲爱的韩老师

2020年12月22日，我突然接到消息，说老师走了。

像所有爱戴老师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们那样，我感到无比震惊。我想哭，但是真的没有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在内心里的某个角落，我总觉得老师从来不会离开，也永远不会离开。也许就是这个信念，让我开始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永恒。

我跟老师相遇的第一面，就是在他的中华诗词选修课上，那个时候老师微胖，南方口音，激情四射地给我们讲解平平仄仄，怎么解诗，怎么作诗。我那会儿刚上大一，只觉得老师讲课很有意思，但是大半课的内容我是听不懂的，也在那时真心对古诗词没有什么兴趣，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老师上了第一个学期，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博学讲课非常生动的小老头。

每每讲到生动处，老师都会美美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一刻，真的是经典，真的是永恒，我此刻会想起老师的音容笑貌来，最先想到的依然是老师大大的笑容，那个笑容告诉我们他是一个活得多么真，多么善的人。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老师爱憎分明，看不惯的事情他就明着说出来，从来不会做那种背地里使刀子的事儿，所以老师的一生配得起光明磊落这四个字儿。如果让我说出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老师一定是头一份儿。

他写毛笔字儿，写的特别好，他的毛笔字儿可以卖钱，他就是不卖，我大概从大二开始就问老师要字儿，送外教，主要是送外教，尤其是感情深的外教，临走了舍不得别离，我就会想起找老师要字儿，说实话，那会儿老师跟我一点儿不熟，我只是他书法选修课上的一个学生，每要必给，我从老师那得到了一位慈师对一个学生的宠爱。“你的墨是臭的，我不看你的字儿，你的墨是臭的”，这是每次书法课他走到我跟老梅身边必说的一句话，操着浓浓的南方口音，说出来特别有趣，逗得很多学生哈哈大笑，搞得我跟老梅脸红红地很不好意思。也许是因为我们用的墨是臭的，老师记住了我，记住了老梅，书法课结课老师说他要给我写个字儿，是猪这个字的小篆体还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希望我还能找到那个字儿，老师说，我给你这个字儿，你别看他的意思是猪，上面有个宝盖头看到了吗？意思是房子，老师说，将来这个字儿你结婚的时候给你老公看，你老公一定会宠着你的。老师的意思是，这个字儿表示猪有了房子，结了婚，大致是这个意思，会给老公带来福气。看，他就是这么幽默诙谐，各种小聪明，让人忍俊不禁，从来在他身边觉得轻松自在，没有师长的架子，却轻松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爱意。每次放学，都有一堆学生围着他，听他讲话，护送他回家，我也在那一堆学生中间，每次听到他讲到动情处，就不禁哈哈大笑，快乐无比，真的，我现在回忆老师，更多的还是快乐，快乐，快乐。

我也记得那时候我们懵懂不知事，老师偶尔会讲一些荤事，当着我们女生的面也不避讳，还告诉我们要怎样防身，怎样识人，我现在想想老师真是真君子，从来不像某些表面为人师的人一样做些龌龌龊龊的小动作。老师看着漂亮的小姑娘，就额外怜爱几分，美滋滋的笑容，我现在都记得，他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对美的接受，美的欣赏，美的大度，他由衷的赞叹欣赏，真的让人特别开心。大学毕业的时候，真遗憾，老师带着学生们参加了一个游曲阜的活动，我没有参加，现在想来，真是遗憾终身，没有听老师在孔庙洋洋洒洒地宣讲中国文化，真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人都说，老师是蜡烛，是指明灯，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老师就是蜡烛，点燃一颗又一颗平凡的心，为许许多多的学生带去温暖，爱和光明。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老师对我，以及我对老师的这份感情，总之很深很深。

两年前，是，就是两年前，我跟失散多年的金房联系，也又重新有了老师的消息，实际上老师得知我的工作单位后，还给我寄过明信片，连续两年都给我寄过明信片。我总觉得自己太不努力，不好好打拼奋斗，不太敢见老师的面，真的就是无颜见恩师，没想到跟老师打通电话的那一刻，不仅一点儿也不陌生，我一下子就泪如雨下，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想念他。晚年的老师不仅不退休，还写书，拼命地写书，他要把自己对中国文化的所知所思所想统统记录下来，老师勤勉出书，每一本书我都有，但是每一本我都没认真读过，感觉在老师面前，我就是个瘪气的轮胎，怎么吹也吹不起来，但是老师从来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见老师，他还能记清楚我们那一级学生的事儿，他的超强记忆力，我真是佩服又佩服，我自己也是个大学老师，学生一级一级带，我能记清楚多少个学生的名字，真的不好意思说，但是老师对我们的名字，甚至老梅，老师都记得一清二楚，不对学生用真心的老师，怎么可能如此超强的记忆力？

时光匆匆过，再见老师，我又想让老师写字儿，老师说你想写什么，我说写一句勉励我，不让我看电视剧，不让我浪费时间的话，老师挥毫写下了“青春挥霍太易，岁月不肯饶人”，我一看眼泪刷就下来了，我知道我对不起老师，太对不起老师了。还给我写了很长很长的一首诗，我在金房的解读下才看得懂，原谅我真的是太浅薄了，这一生能认识老师这样的大才子，还得到老师的厚爱，真是何德何能啊！

从烟台回来，我下定决心以后每年去拜访老师一次，可是去年我在稀里糊涂的写博士论文，今年我又是各种理由，就这样，我还想每年给老师买一件衣裳，统统都没有兑现。而他，就这样，突然离开了。写到这里，我已然悲伤不已，原来悲伤从来不缺席，从来都在。也许乍一听到消息不能悲伤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太暗了，不像老师那样，都是光，他到哪里，光在哪里。好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也想做一个老师那样的人，不仅别人能照亮我们，我们也可以照亮别人。终其一生，老师做到了，他告诉我们什么是真，什么是爱，什么是光，老师做到了，他的光将深深深深地镌刻在每个被他雨润过的学生的脑海里，永远，永远。最最真挚的祝愿，祝愿老师在天国里一切都好，都好！！！

学生孙孝辉泣拜
2020年12月25日